爱情的拖鞋
女孩儿：爱情是什么？
依薇儿修女：从前有一只凰落在梧桐树上，她长得很美丽，所以从这里经过的凤都会忍不住留恋张望，还有的会在她的身边绕几圈儿表示爱慕，但见她没有任何示意，便又无趣地飞走了。
有一天这只凰老了，再也没有凤来看她，另一只凰就问她：“你怎么总是一个在这里，难道说你就不想往爱情吗？”
那只凰听完后说到：“曾经的我很美丽，所有的凤都会来我身边绕几圈，可见我没有反应，它们便飞走了，这说明它们对爱情没有自信；现在我老了，再也没有谁来看我，是因为我不再美丽了，所以不是我不想往爱情，而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情。
「第二章」靛
离秋市，一个四季如春的南方都市。
李氏和樊氏两家是商家世交，不仅在生意上往来频繁，互膊相佐，而且毗邻相居。两家分别在一年生下同月同日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儿，一个是女孩子，而几乎从生下来开始，他们便开始在一张床上玩耍。
男孩儿和女孩子都很安静。
今年，男孩儿和女孩子都九岁了。在一起玩时，常常不会说什么话，各自玩着自己手上的玩具，不争不抢。
可是家人却不能把他们抱开，一旦分开，两人便会哭泣。这样两家决定：如果长大后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便让他们共结伉俪。而当前他们不得不做的是：无论哪家去什么地方旅行，必须同时带上两个孩子一同去。
每个星期日，母亲都会带着男孩儿和女孩子去附近的圣伊诺教堂作礼拜。
圣伊诺教堂是1912年来自英国的传教士伊诺- 德林创办的，在近百年风雨侵蚀下，这个建筑显得有些过于灰白。有很多人介意改建圣伊诺教堂，可现任的马可尼神父并没有接受，他的理由是：耶稣不欣赏浮华。
马可尼神父原籍法国，1987年加入中国国籍，如今已是58高龄。
男孩儿和女孩子出生时是马可尼神父为他们做的洗礼。
马可尼神父学识广博，精通法、英、西班牙、俄、中五国语言。他很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中国古代的哲学，是李、樊两家的席上常客。马可尼神父文雅而不失幽默。在男孩儿和女孩儿七岁生日那日，马可尼神父与两家人高谈阔论，当谈到中国古代哲学时，马可尼神父幽默地说到：孔子住在我心里，而庄子则住在我脑子里，耶稣却占据了我的整个灵魂。
女孩子家里有一只白色的朱鹗，是男孩和女孩子在她家后园玩时看到的。那只白鹗受了伤，胸口处的伤口浸染了拳头那么大的血印，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坪上。女孩子觉得它很可怜，便请求家人帮它医治。在男孩儿和女孩子的精心照料下朱鹗很快恢复了健康。
女孩子：它没有家吗？没有父母吗？为什么在外面被人欺负却没有人管它？
男孩儿：可能是它太调皮，和家人走丢了吧。
女孩子：那它的家在哪里？它还认识回家的路吗？
男孩儿：它太小，应该不认识路吧。
女孩子：那咱们帮它找到家送它回去吧。
这样，男孩儿和女孩子偷偷跑出了家门，开始为朱鹗寻找它的家。
也许，他们之所以没有告诉父母，是因为这是他们由生以来的第一个心愿，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心愿。
男孩儿和女孩子沿着宽阔和柏油路走了很久很久，女孩子的脚被鞋子磨破了，男孩儿便开始背着她走，可是路仿佛没有尽头，路边也没有朱鹗的家。而这时天空偏偏下起了纷纷细雨，男孩儿背着女孩子到路边一个凉亭下避雨，男孩儿抱着女孩子，女孩子抱着朱鹗。三个幼小的生命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来自彼此的温暖。
心急如焚的家人四下寻找他们的，终于在黄昏时找到了他们。知道他们离家的原因后，父母决定把朱鹗送到离秋市青山生态园——那里在一片专门的朱鹗保护区。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把朱鹗送的次日清晨，那只朱鹗又飞了回来。
于是，男孩儿和女孩子便想细心喂养他们的朱鹗。
只是女孩子的脚伤很重，女孩子几乎不能下床，更不能上学，男孩儿很是自责。
一天清晨，男孩儿来看女孩子，手里提着一双靛色的拖鞋。见拖鞋上都写着男孩儿的名字，女孩子笑着问到：“是送给我的吗？为什么把你的名字写在上面？应该写我的名字才对，它们是属于我的。”
“把我的名字写在上面，就是把我踩在你脚下，让我替你走路，这样你就不会痛了。”男孩儿认真地说到。
「第三章」橙
12岁那年，男孩儿和女孩子考入了同一所中学。
他们开始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座位紧挨着，学习成绩也相差无几。
“嘿，他们穿着同样的拖鞋。”
“哦，情侣鞋？”
“有这样小的情侣鞋吗？我见上面写着‘good friends'.”
“喔赛！莫非是进口的？”
“就算是进口的，也只是拖鞋而已。”
“狗仔队。”
“有这么小的狗仔队吗？”
一天上午，男孩儿和女孩子听到后排的三个同学这样说到。
女孩子听到后默默地哭了起来，独自向门外跑去。
男孩儿回头瞪了后排的三个人一眼，踢倒了他们的桌子，当然三个被压在桌子下面。
男孩儿也跑了出去找女孩子。
女孩子正在楼下的花坛边哭泣。
“他们就是狗仔队，别理他们。”男孩儿走过去说到。
女孩子什么也没说，还是静静地哭着。
“如果你不喜欢，把它们丢掉就是了，只是双拖鞋而已。”男孩儿低声说到。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女孩子，他只觉得错似乎都在这双拖鞋身上。
这天中午，他们没在在一起吃饭，这是他们上中学以来第一次分开吃饭。
放学后，他们也是第一次分开回家，女孩子在前，男孩儿在后。
第二天，男孩儿的座位旁换了一个新女生——老师把他们的座位调开了。
男孩儿听人说这是女孩子的提意，男孩儿无语。
只是女孩子的脚上仍然穿着那双拖鞋，不同的是：在右脚的小拇指上，她戴了一个用丝带结的指环。
因为学习成绩优秀，男孩儿做了班委，女孩子则做了中文课代表。
而从这时开始，男孩儿也学会了打人：对于那些不求上进的人；对于那些习惯于流言蛮语的人；对于那些对女孩子时时相扰，甚至动手动脚的人。
15岁生日那年，男孩儿写了第一首“情诗”，并得以在学校的报栏上发表：“亲爱的，当我说出下面的话，请你不要惊疑，更不要把我当作异已，你似乎总是没有耐心听我说话。
——我可以看到黑暗里的一切，也可以看到透明里的一切，因为我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一个透明的灵魂。
对于我来说，你的身影无处不在，像是一颗鲜活的珍珠，永远在我的脑海里闪耀。
当黎明的曙光打开它的第一道光芒，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从此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每当我闭上眼，你的身影就会浮现，还有那只白色的朱鹗。“
也是这一年，男孩儿的父亲在生意上屡屡受挫，家境渐渐衰败下去，搬家到了乡下。
成功的商人懂得“化敌为友”，更成功的商人懂得“落井下石”。李氏在攀氏沦落之际，并没有伸出援助之手，反而断绝了同他们的来往。女孩子被父亲送到上海读书，从此以后与男孩儿各自天涯。
悲剧情怀之所以产生是因为人们对于事过境迁的诸事无能为力。
对于这时的男孩儿来说，可以用来睹物思人的只有那几双拖鞋，可以寄托相思的也只有一纸情书，但女孩子却从未给他回过信。
每当夜晚来临，男孩儿一个人在屋子里时，他总会把那些拖鞋一只只摆出来，从小到大排列好。在他看来这些拖鞋仿佛是一只只脚印，记录了他和女孩子一起走过的路。
「第四章」紫
高二放暑假时，男孩儿和女孩子约好在儿时避过雨的那个凉亭下见面。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凉亭是最值得彼此纪念的地方。
两个一起长大的人如约而至。
一切仿佛都是老样子，除了两人脸上些许憔悴外。
女孩子仍然穿着一双拖鞋，右脚小拇指上戴着一枚银白色的指环，不同是：那双拖鞋不是男孩儿送给她的。
男孩儿一直很期待这次见面，他一直认为他们仍然是“朋友”，至少“仍然是‘朋友’”。可女孩子脚下的那双拖鞋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女孩子手里还拉着一个红色旅行包，旅行包不大却存放着她这些年的记忆。
“怎么还拎着旅行包？刚下飞机还没回家？”男孩儿挤出一丝笑容说到，显然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
“不是。是从家里带的一些东西。”女孩子注视着男孩儿有些疲惫的笑容说到，她并不想笑，似乎压根就不想笑。
猜猜是什么？”女孩子问到。
男孩儿摇摇头，无语。女孩子既然问了，他就不必去猜，因为女孩子肯定会自己说出来，她小时候总是这样子。
“送给你的。”女孩子说到，“不过现在不可以看。”
“你过得怎么样？”“家里现在怎么样？”
男孩儿和女孩子几乎同时问对方。
两人侧过脸，短时间的沉默。
“算了，还是不说了。这个世界没有奇迹。”男孩儿突然看着女孩子说到。
“干吗这样沮丧？以前的你不是这样子。”女孩子说到。
“时间会改变一切。”男孩儿说到，望着远处的柏油路。天边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
“回去吧。”男孩儿回过头对女孩子说到，“看样子要下雨了，最近老是这样子。”
女孩子似乎本想说什么，听男孩儿这样说，便望了望天边说到：“好象确实要下雨了。”
女孩子把旅行包递给男孩儿，一边转身打算离开。
“那只朱鹗还好吗？”男孩儿突然问到。
“还好，比咱们都好。”女孩子停下脚步侧过脸说到，男孩儿看到了她的左脸旁，似乎仍然红润美丽。
“我觉得你变瘦了，为什么把头了束起来？你的披肩发很美。”男孩儿说到。
女孩子听后没说什么，走到路边打的消失在远处。
这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雨。
男孩儿拼命在那旅行包里翻着，他想至少应该有一封信在里面。
可是，没有。旅行包里只有几双拖鞋。男孩儿一直依靠这些微不足道的拖鞋维持着一种信念，而这一切在这时被打破了。
时间会改变一切，男孩儿心中这样想着。
路上人来车往，一切如故，只有雨越下越大。
「第五章」赤
18岁那年，由于学习成绩优秀，在马可尼神父的推荐下，男孩儿到香港去攻读神学。
新的生活已经慢慢开始。而这时，他再也没有关于女孩子的任何消息。曾经过往的一切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忘记一个人或一件事原本如此简单，只要用心去做另一件事便可以忘记一切。就像《石头记》里的宝二爷循入空门一样，男孩儿也将自己沉浸在神学里面，希望能从中得到寄托和皈依。
男孩儿有时会怀疑自己是个神秘主义者。当他依局外人的身份读那些写给女孩子的信时，从字里行间他常常会感受到这一点。黑色是这个世界的本质，红色是生命的本质，那爱情又是什么颜色？他总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耶稣似乎从未说过爱情。
在四年的苦读之后，他发现神学并没有解释自己所有的疑问，神学有太多不可触及的地域，而自己也仿佛一直是个“俗人”，而耶稣不再回答“俗人”的问题。这种意识让他感到无比困惑和失落，如同一个孩子离开了父母，一颗行星偏离了自己的轨道。而在这时马可尼神父向他发出了邀请函：请他回来接自己的神父之位。男孩儿对这个请求感到一丝畏惧。他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来进修神学。如果这一切的发端是因为困于世俗，或者说是由于家庭和爱情给自己带来的种种不解，那么现在这一切得到解答了吗？显然，没有。这让男孩儿觉得自己像文豪笔下中世纪的传教士一样丑恶。
所以，对于马可尼神父的邀请，他一直迟疑着，他不想在自己白袍下藏着一个并不清澈的灵魂。最终他接受了马可尼神父的邀请，不过不是去做神父，而是希望马可尼神父可以让他先做一个守门人。
男孩儿这样的决定让马可尼觉得不可思议。对于男孩儿的困惑，他认为不是一时间可以解开的，它需要一个人用自己的一生去不断完善，这一点对于自己也是一样，困惑总会有，但最重要的是“坚守对上帝的信念。可男孩儿并不接受他的劝说，多次沟通无效的情况下，马可尼神父接受了男孩儿的请求，条件是男孩儿必须在第二年接受他的神父之位。
这样22岁那年，男孩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到了自己和女孩子一起接受洗礼的地方——圣伊诺教堂，作一个守门人。
「第六章」蓝
圣伊诺教堂。
女孩儿：爱情是什么？
依薇儿修女：从前有一只凰落在梧桐树上，她长得很美丽，所以从这里经过的凤都会忍不住留恋张望，还有的会在她的身边绕几圈儿表示爱慕，但见她没有任何示意，便又无趣地飞走了。
有一天这只凰老了，再也没有凤来看她，另一只凰就问她：“你怎么总是一个在这里，难道说你就不想往爱情吗？”
那只凰听完后说到：“曾经的我很美丽，所有的凤都会来我身边绕几圈，可见我没有反应，它们便飞走了，这说明它们对爱情没有自信；现在我老了，再也没有谁来看我，是因为我不再美丽了，所以不是我不想往爱情，而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爱情。
女孩子：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爱情吗？
依薇儿修女：没有人知道。
女孩子：上帝也不知道吗？
依薇儿修女：他好象从未说过，也从未有人问过他。
女孩子：人死后灵魂还会在吗？真的吗？
依薇儿修女：怎么会这样问？
女孩子：我想我快要死了。
依薇儿修女：上帝不会让一个好女孩这样早死去的，你还这样年轻。
女孩子：显然是因为我不够好。
依薇儿修女：上帝会给每个人改过的机会，无论你有什么过错，只要你真心忏悔。
女孩子：有些罪过是无法洗却的，因为上帝并不懂得爱情，那么关于爱情的一切，他自然也不会懂，又怎么帮我解脱呢？
依薇儿修女：可以告诉我你的爱情故事吗？
女孩子：可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在我死这前，这个世界只有三个人知道，上帝、你和我，好吗？
…………
「第七章」灰
男孩儿回到圣伊诺教堂后，心绪便是烦乱。他原本以为五年的域外生活会让自己改变很多，可现在看来，所谓的“忘记”原来一直深埋在自己的心底。
每个星期日他都希望能遇到女孩子或她的家人，不幸的是：他只见到过她的母亲，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女孩子，而他也不想去打扰她年迈的母亲。
男孩儿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心理上的煎熬，经过马可尼神父的同意后，他决定回乡下家里去静休一段时间，他太累了。
不久，出乎他的意料，他收到一封女孩子署名的来自圣伊诺教堂的信。
牛皮信封里是一张单薄的信纸，而这些熟悉的字体却让男孩儿痛心疾首。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想我已经在远处的天堂了，依薇儿修女说天堂很美，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天堂里有朱鹗吗？我不知道。
你很爱我？是吗？从小就很爱我，是吗？
我这样问是不是很傻？可从我小拇指戴上那些指环开始，我便一直这样问自己。然而到现在我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我想人是爱我的，我只是这么想，可人却从来没有说过。
你的每一封信，我都一直留着，甚至连你中学时写的那首诗，我都自私地留给自己，因为我想：它一定是你写给我的。
可当我勇敢决定与你在一起时，我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权力去爱别人了，上帝在向我招手，他似乎在想我这个他丢在人世间的孩子。可一切似乎都是未知的。我更担心的是：你会去爱一个头发慢慢掉光的人吗？你会去爱一个快死的人吗？你说过我的披肩发很美，可从我离开你那一天起，它们已经不属于我了。它们一天天脱落，接连为断地脱落，这让我觉得很可怕，我会失去所有爱我的人，也包括你。我记得你说过：上帝对一个女孩子对残酷的惩罚说是记她失去她的秀发。每当想到这句话，我都觉得你渐渐离我远去，是吗？
我把那只朱鹗放飞了，我把它赶走了。它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它只属于天空和森林，而不属于任何人。
在我到天堂这前，它还会回来吗？我不知道。
我仍然在想，你读到这里时，还会不会爱我。对于这句话——当然如果你从未爱过我，或者曾经爱过，现在不再爱了，你都可以一笑而过，对于一个你不爱的人，你没有任何情绪需要伪造；可如果幸运的话，如果你爱我，请你不要忘记我，我害怕被人忘记，请你在你的拖鞋上写满我的名字，这样，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你到哪里。你会写吗？不会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吧？
希望尊敬的依薇儿修女可以在我走后帮我转交这封信。
阿门。
——“男孩儿读这封来自天堂的信时已慢泣不成声，每一个字竟如同女孩儿的笑容一样浮现在自己面前。是悔恨还是自责，亦或只是同情或怜悯？
这个世界的每一件事的后面永远是一个未知的问号。
「第八章」
尾声很多人都在寻找爱情，很多人在等待爱情；很多人把爱情当作灵魂，很多人对爱情不屑一顾；很多人在为爱情寻找理由，很多人为分手寻找借口；可是爱情本没有理由，难道一个真实的“存在”需要理由吗？
——爱情与美丽无关，爱情与浮华无关，爱情只是一双拖鞋，懒散而又舒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