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鞋底

在乡间，大凡４５岁以上的女子都纳过鞋底，我敢说至今在她们娘家的箱底，还能搬出一大摞成品鞋底，每一双鞋底那细细密密的针脚里，大都记载着一个美丽的心事呢！

　　那时候，在农村几乎没有人穿得起皮鞋，就连球鞋之类也很少，一律是手工做的布鞋，而纳鞋底则是做布鞋过程中一道最主要、最劳神的工序。先用浆糊把破衣服拆掉的碎布片糊在一起，在阳光下晒干，再找来鞋底的样子照着剪下来，大约有二三十层，然后便开始一针一线地纳。纳鞋底这活儿大多是由姑娘们干的，我至今仍记得庄上姑姑们那会儿纳鞋底的情景。白天工余，三五成群，坐在田埂上，边休息边掏出花布包里的鞋底开始纳起来，飞针走线，竞赛似的。夜晚灯下，是姑娘们纳鞋底的良辰美景，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想着心事，密密的针脚就像一行行文字，表达到动人处，飞红了双颊，就如给未来心上人书写情书呢！碰到月夜，月光透过土屋墙上的竹窗格，温柔地抚摸着姑娘的脸庞，留下一夜香香甜甜的梦。

　　遇到阴雨天气，姑娘们无法下地劳作，便聚在一起做这针线活，手绕花线，嘴更是一刻闲不住，一会儿取笑那位为未来公公纳鞋底纳出花瓣儿的女孩，一会儿又羞着这位在未婚夫鞋底上纳出个心字图样的姑娘，说不停，笑不完，闹得最激烈时，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儿追打至门外，吓跑了正在屋檐下歇着的畜禽……每逢周末，我总爱搬个小凳子端坐她们跟前，望着她们飞快地纳鞋底。想来好笑，当年小小的我还曾为自己笨拙将来给那一位纳不好鞋底而担忧过呢！如果说为自己的亲人纳鞋底是姑娘们的一大乐事，那么穿上自己亲人做的鞋更有一份自豪感。村里的祥和大叔常因穿着女儿做的鞋招来一声声夸奖，心里甜得像灌了蜜。

　　如今在乡间，已看不到有人纳鞋底了，那些曾做过这活儿的人大都已做了母亲、奶奶，但当她们看到箱底那一双双鞋底，触抚那细细密密如书的针脚时，仍会记起那曾经想过的心思，那曾经有过的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