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的故事

    中国鞋网03月19日讯，多年前回老家，村里的一些老人打听我在外边干什么工作，我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就说，嗯，这个工作不错，风刮不着、雨淋不着，还省鞋！他们估计作家都是坐在家里的，不用这里那里地跑，肯定会省鞋。

　　最近忙着搬家，收拾乱七八糟的鞋盒子及半新不旧的鞋，即想起了以上有关“省鞋”的话题。

　　为什么会首先想到省鞋而不是省帽子或衣服之类？因为鞋的问题重要，对我们农民来说，做鞋特别麻烦，有关鞋的俗话或故事也特别多。

　　我的人生经历里面，印象最深的还是那种家做的布鞋，开始是不分左右脚的粗布鞋，之后是分左右脚的懒汉鞋。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结实，跑多少路都不容易穿坏。还有一种前脸带钩俗称“踢倒山”的鞋，就更结实，但我只见过，没穿过。不分左右脚的鞋有个好处是不容易穿偏，你将同一只鞋，今天穿在右脚上，明天穿在左脚上，如此倒换往复，那怎么会穿偏？你就是钉鞋掌，也无须乎把鞋后根的右边儿特意加厚，因为你穿在右脚上是外掌，而穿在左脚上就成内掌了。它的不好处是因左右脚都穿，容易将其容积撑大，旧了之后不跟脚。农村里面有一句专骂女人的话，其含意大概就是由此引伸出来的。

　　结实的鞋很不好做，需要结实的袼褙和麻线。这个打袼褙的过程就很麻烦，须铺一层破布抹一层浆糊，连续的几层之后晒干，按鞋样子剪好，再将几层摞起来，俗称“千层底”。之后就是搓麻线。说到结实的麻线我要骄傲一把了。你知我们那个县城叫什么吧？南麻！即因麻而得名。传说解放初期公安局办案捆犯人用的麻绳，即是用我们县城的麻特制的，你说结实吧？有名吧？我至县城读高中的时候，村里比较讲究的人家，就经常让我给他们捎麻回去搓麻线，纳鞋底。

　　夏日的树荫下，大姑娘、小媳妇三人一伙、两人一堆儿地坐在那里搓麻线、纳鞋底，是我整个少年时期永远抹不去的一景！有时你看到某一个姑娘躲在一旁纳鞋底或缝鞋帮，再仔细一看，针脚还格外细密，纳着纳着脸红了或窃窃地笑了，那八成就是有情况了：她是在忙嫁妆定了！你说美吧？温馨吧？

　　如此麻烦做出来的鞋，当然要格外珍惜、格外爱护。庄上的老人们议论谁最疼媳妇的时候，一般也拿鞋说事儿。比方我们村有个叫王德功的，刚结婚的那几年，每当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他就把鞋脱了，搁手里提溜着或摆在地头上。为什么？就因为疼媳妇，不舍得穿。别的人一年穿坏三双鞋，他穿一双就够了，自己少穿一双，媳妇就少做一双。看看，心细吧，会疼媳妇吧？

　　看过一个军事题材的短篇小说，说一个少数民族战士，搞军事训练，无论急行军还是攻山头，喜欢把鞋脱了，为的是省下一双鞋，待退役的时候带回家。他的理由是：脚划破了，自己可以愈合；鞋破了，就不好修了，不值钱了。

　　拿鞋说其它事儿或讲道理，也比衣帽什么的多。比方“新鞋磨脚”，是说对新生事物或时髦的东西不要盲从；穿新鞋走老路，是说名堂变了，但做法还是老做法，换汤不换药等等，都非常地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我们沂蒙山的大姑娘小媳妇特别喜欢做鞋或纳鞋垫儿。每当搞点拥军之类的活动，差不多就要送这玩意儿。这一方面是战争年代养成的做军鞋、送军鞋的传统，另一方面是做鞋或鞋垫儿比较能够表达感情，亲手做的东西无论如何比买来的东西更有意义，让人珍惜。再就是因为穷，她想送点更珍贵的东西，可没有，还是来这个吧。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沂蒙山体验生活，各县都跑了跑，却再也看不到大姑娘小媳妇坐在树荫下纳鞋底的情景了。改革开放、社会进步，我们的生活中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

　　我到省城工作之后，我二姐送来几次家做的布鞋及几十双鞋垫儿，但鞋底已不是用袼褙和麻线纳的了，而是那种牛筋和泡沫底的。二姐说，现在都不种麻了，能买到麻我也纳不动了！又说，我想你的时候，就喜欢纳鞋垫儿……

　　搬家收拾鞋盒子，想起作家这个行当还真是省鞋，竟然没有一双是真正穿坏了扔掉不心疼的。可不扔呢？又占地方。最后就是：有些鞋子扔掉了，有些鞋子还留着。扔掉的都是买来的，虽然没穿过几回，但样子已过时了；留着的大都是家做的，虽然样子过时了，但还会不时地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