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一双高跟鞋

    中国鞋网04月10日讯， 偶然翻开老相册，掉出一张泛黄的相片。照片中有两个人，女子杨柳细眉，双眸含笑，不施粉黛却美丽大方；男子鼻梁上架着眼镜，散发出浓浓书卷气，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这是一张半个世纪前的老照片。那时，照片上的她在报社工作，他是学校教员。某天，他替人去报社交稿，由她负责接待。四目相对之时，仿佛一堆干柴碰见一颗小小火苗星子，立刻燃起熊熊烈焰。
   
    他博学多才，她秀外慧中，郎才女貌，着实般配。但他的家境并不富裕，好在她出嫁时，妆奁颇丰，不至于为生活发愁。但随着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出世，日子变得拮据起来。她也渐渐与锦衣绝缘，褪下旗袍，换上衣衫，告别一切娱乐，专心相夫教子，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更加卖命工作。结婚十周年那天，他带回一份礼物：一双银灰色尖头高跟鞋。他看见她眼里燃起兴奋的光芒。她擦净双手，捧起高跟鞋，翻来覆去地看，又细细地抚着皮革。然后，她坐下身来，抿着嘴，脱去已经裂开一个口子的黑布鞋。
   
    突然，她悬在半空中的脚定住了，随后又极不情愿地钻进了布鞋里。她俯下身扣好搭襻，歉意地向惊愕的他解释：“这么漂亮的高跟鞋，留着以后穿吧！”她找出一块紫色丝布，将高跟鞋仔细包起，锁进了家里唯一的樟木箱。
   
    翻云覆雨、黑白颠倒的日子不期而至。一日，一群戴着红袖章的青年突然冲进家，推搡、喧哗，不分青红皂白地翻箱倒柜，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末了，几个人的目光都同时落在了樟木箱上。她无力阻止，只是惦记那个紫色布包，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箱子被撬开，只有几本书籍散落一地。她绷紧的那根弦松开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远处，他悄悄地冲她狡黠一笑，她心知肚明，也朝他眨眨眼。
   
    可灾难并没有因此结束。因为箱子中的那几本书，曾经意气风发的才子此刻却成了众矢之的，尝遍人间苦难，连她和孩子们都受到了牵连。恐惧和担忧过早地给她的乌发染上缕缕银丝，在她的脸庞刻下条条印痕。但她对他，始终不离不弃，总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在他的耳边轻轻鼓励。
   
    乌云终究消散，久违的阳光带来了丝丝温暖。这时的他，健康却每况愈下，连眼睛都失去了神采。儿女们已成家立业，唯有她依然在身边，洗衣做饭，端茶送水。
   
    一日，她外出归来，他却不见了踪影。当时她已感到一阵眩晕，似有灾祸将至。果然，不久后他被发现倒在临近的小树林里，人已仙去，脸上还存着淡淡的笑，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土坑。小坑里，一角紫色露出。
   
    她疯狂地扒开土，抖开紫色的包袱皮，竟是那双银灰色高跟鞋。十年之间，天地巨变，而这双他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埋起的高跟鞋，仍然光亮如新。她抱着高跟鞋，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弥留之际，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穿着那双银灰色高跟鞋离开。这是他与她的约定，天上人间，此情不灭。
   
    照片上那一男一女，是我的外公外婆。就像是一双鞋，左右两只，谁都离不开谁，只有在一起，方才完整。
   
    只是外公不知道，外婆对那双高跟鞋，着实中意，无奈身材高挑，穿平底布鞋已与外公同高。外婆心细，相识之初就把所有皮鞋都收进箱底，不愿让外公在身高上感到自卑。
   
    但外婆恐怕也不知道，外公为了攒钱买鞋，整整一年没有吃午饭，落下了低血糖的病根。买鞋、藏鞋，又千辛万苦熬过十载艰辛岁月，竟在最后挖土时体力不支，猝然倒下。
   
    一双高跟鞋，恪守着两人深藏在心的秘密，见证了两人相濡以沫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