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舞鞋

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脚步匆匆地走过街边橱窗。 两秒钟后，她像倒片一样退回来，俯身细看，看那窗中的红舞鞋，一双精巧闪亮的红舞鞋。她开始想象，那双鞋就穿在自己的脚上，街面的青石板突然变成了红地毯，空气中的嘈杂市声都排好了队，成了悠扬的乐曲，于是，漂亮的女子开始独舞，旋转起来…… 那翩跹的女子就是我的妻，她缺的舞伴正是我。 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妻就无数次嗔怪我在舞蹈上的笨拙。我踢得一脚的好球，也擅长于网球，可只要站在舞场上，我的肢体便不再属于自己，听着音乐，我手足无措，任妻如何教我，我也弄不懂那些该死的滑步、牵引和富有韵律的转身，我惶恐地站在旋律中，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看着朋友们频频请着妻跳舞，我很有些嫉妒地坐着，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她在旋转的时候，我看得见，她眸子里透出的光射向我，那是一个接一个的期待。终于有一回，我大着胆子，向妻伸出了手，非常绅士地对她发出邀请：“我能和你跳一曲吗？”妻含笑颌首，被我领进舞池中。 然而，我终究还是那么愚笨，木木地拥着她，不知该如何移动。妻附在我的耳边，轻轻鼓励我说：“跟着音乐动起来。”这一鼓励，情况更糟了，我拉着她像坦克一样地横冲直撞，把身边的几个小姐撞得跌跌撞撞，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妻拉着我走下场，她说算了，但我知道，我能感觉出她隐藏在内心中的失望。 那是我和妻惟一的一次跳舞，之后不久，她就嫁给了我，我们的生活里缺了舞蹈，照样幸福地运转着。 可是，那毕竟是一种遗憾。妻的身材很好，又那么喜欢跳舞，她旋转起来的时候，像只欢快的小鹿，和我结婚后，她就再没有和别人跳过舞了，充其量，在音乐激昂她的时候，她独自在客厅里旋转，独舞。 我很想满足妻的愿望，也曾发誓要学好跳舞，但是，我犯了关节炎，我不遗憾自己踢不了球，也告别了网球，我只是在想，我不能和妻跳舞了，永远。 看电视时，画面上的相爱情侣在脉脉舞动，妻会靠在我肩头说：“虽然和你跳不成舞，但是嫁给你，我很幸福。”这时候，我就希望自己变成一双红舞鞋，被妻穿在脚上，尽情地和她在一起旋转，舞动。 那女子收住了脚步，青石板，嘈杂的市音，又复了原，她张望了最后一眼橱窗里的红舞鞋，昂头向前走去，无悔，且骄傲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