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的哲学]鞋的哲学

    我的这双脚――现在我又低头看了一眼――它与几百双鞋打过交道，只有正穿着的这双较为合适一些。
　　我所穿过的鞋大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为我定脚量做。她做的鞋，从针线上，从式样上，从花色搭配上，都是相当完美。从鞋的质量方面说，它们都是上乘的佳品。但从鞋与脚的关系方面说，那些鞋并不是最合适的。
我很敬重母亲。她为我做好了鞋后，不管合脚不合脚，我都必然要穿的，心里满足而且感激。
　　现在脚上的这双鞋是我在出差外地的时候无意当中买到的。这双布鞋很轻柔，很朴素，穿在脚上很舒适。穿上这双鞋后，我才意识到我的脚遇到了最适合的伴侣。
我与母亲开玩笑说，“可怜我的脚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你要是没遇到这双鞋，你才不会有委屈的感觉呢。”她老人家总是能驳回我的想法，“可怜的是，你现在遇到了这双鞋！”
    母亲总是能与我进行一些纯思辩性的交流，而且有时能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上去。
“要是没有孙中山那批人反对妇女缠足，您现在小脚伶仃，也不会感到走路不方便呢。”我想把话题扯远一点，看看能不能引出母亲的一些深层次的话来。
    “要是现在外国也都象我们国家一样，你也不会比较来比较去的，也就不会有越来越不自在的感觉的呢。”母亲看电视时就这样感叹过。此次的谈论因鞋而起，也还不算离题。但是她老人家有意回避缠脚问题，我得委婉一些。
　　“我感觉现在脚上的这双鞋好些，也不是对过去的鞋完全否定。而且，这双合脚的鞋一点也不改变我对您的基本感情。‘比较’并不是坏事儿呀，你不也经常把我与邻家二狗子三毛子小五子比较吗，您不也常把您自个儿与一些喜欢打牌抽烟喝酒的女人作比较吗。比较可以看出差别，从而可以进步呀。您是提倡进步的哟。”
　　母亲说，“人有时候要愚昧自己，假如你还没有被完全愚昧的话。”这话让我感觉出很浓的哲学味来。（20世纪，世界上没有女性哲学家的话，母亲可以稍稍弥补这一缺憾。有一次我这样地拍过她老人家的马P。）“譬如说，缠脚的女子看到别的女子都是缠脚的时候，通常是难以生出要放松脚的想法的。当她看到许多人不缠脚而过得更好些的时候，缠脚的痛苦才真切起来。对于缠脚已成定局的人来说，你要在她面前举起大脚来让她更痛苦一些，还是要故意说小脚也很好的话来安慰她好些呢？”
　　“对于我的脚来说，还没定型呢。它还要许多次地与鞋打交道，‘合适’对过去的脚已无意义，但对未来的脚意义还很大。”与母亲讨论什么问题的时候，我不能保持全胜，但是至少不能在逻辑上输她，“对于缠脚已成定局的人，安慰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反而会加重痛苦感。对于既成的悲剧现状，首要的态度是要正视它，尽管有时不能改变。”
　　“我不跟你说这么多了。你小子长大了心思就变了，要遣责为娘了。”母亲显然是没有许多的耐心与我论辩纯理性的东西了，“现在市场上有许多类的鞋供你选择了，你才会觉得我做的鞋不好。就是那不好的鞋让你度过了严冬与酷暑，你还要嫌弃，看你有没有良心!”
　　“这不是良心不良心的事呀，更不是遣责母亲你呀。”母亲其实也并非真的以为我不孝的，但是我一听她老人家露出怨责之口气来，还是要惶惶然的，“假如以前市场上就有许多鞋可供选择，您也就不用很辛苦地亲手做鞋，而我的脚也有鞋可穿。”
　　“我知道你小子是说一种理儿，我虽然老了，我也还懂点，不用你解释的。社会上类似这鞋的事儿多着呢，我怕你小子在社会上也时时掰这理儿，会吃亏的呢。”
　　以前，我与同学在家谈论社会上的事的时候，母亲作为旁听者，对我的思想也了解。她并不反对我持着改良的观点，她也常常感叹于社会上存在许多明显荒唐的教条，站不住脚的辩解。她也说过，一个人的能力与学识是有限的，要想包揽一切，是很辛苦的，吃力不讨好，对一个国家是不利的，何不利用更多人的头脑，都出出点子，事情也总要好办一些的吧。母亲是一个开明的人，她在心里其实是理解着鞋的理论的。

　　关于鞋的问题，我想过很多。
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鞋，在很多的时候取决于选择了什么样的母亲。在鞋由母亲特供的前提下，你的选择就成了无可选择。这个原因很简单，你的选择范围的局限在于：你只有一个母亲。
　　以前我也并没有感觉到母亲的鞋有什么不太合适，大一点，小一点，宽一点，紧一点，对于脚来说，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有鞋就是幸福的。我也从来没有向母亲表示过鞋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在享用特供鞋期间。

　　对于鞋的问题，我与母亲探讨过好多次，我总结了一下。
一、不合脚原因初探
小时候，我穿的鞋总是妈妈按我的脚量码后亲自设计，亲自加工的，妈妈当然认为每双都合脚。那时，我也没太多地想过合脚不合脚的问题，反正脚冬天不太受冷，夏天也不太受热，十趾不会露在鞋外，脚板不会触及地面。毕竟是有胜于无。
　　妈妈对于鞋的认识也很简单，她认为鞋子只要不是太大象只船，不是太小如裹脚布，就是好鞋了。
　　我长期以来所处的现实是，鞋的来源太少，脚的选择余地也就很小。妈妈每做的一双鞋，对于我的脚来说，都是历史的选择，这就是脚情。妈妈每做一双新鞋，对于我的脚来说，都是一次等额选举。
　　妈妈做的每双鞋在各方面都还算是很好的。如果把这些鞋投放到市场上，对有的人来说也许是合脚的，而别人母亲所做的鞋也许对他儿子来说不合脚，但也许合我的脚。这就是一个适应性的问题。

　　二、合脚不合脚的相对性
　　以前，妈妈为我做鞋，在纳鞋底的期间，经常要拿到我的脚上来比比，看看大不大，小不小。等到做成了一半，还要拿到我脚上来试试，好像总是不放心的样子――做一双鞋要不少的工时，所以她很慎重。一当做成，如果太不合脚，那就白忙活了。等到新鞋完工，在我放学一回家，妈妈就急急地拿出来套到我脚上，一般情况，我都表示“行，还行”。即使不合鞋，还是要爽快地表示“合脚”的，一则不能让妈妈在付出辛苦的劳动之后还有缺憾。二则合脚不合脚在现实面前是次要的，关键的是这是一双鞋，一双为我量脚定做的可以防寒挡尘的鞋。　　

　　三、合脚的鞋能得到吗？
　　要想得到一双合脚或者较为合脚的鞋，难吗？
　　其实也不难，用脚去试，在有众多可以挑选余地的情况下试之。百里挑一，千里挑一，合适者可得也。差额选择才是真正的选择。等额选择等于没选择。

　　四、是要让鞋适应脚，还是要让脚适应鞋？
　　我的左边邻居小三子认为要让脚适应鞋。他的这种观点的形成，完全与他的母亲有关。其母做鞋技术有限，做出来的鞋总是会过小、过紧，这源于她对于脚的理解，她认为，鞋小一点，紧一点，对于脚有好处，脚在空间过狭的环境里，稳定，不易晃动。久而久之，小三也接受了这种观点，他便长期地穿着过小过紧的鞋，偏执地反对一切宽松的鞋。有时候，他也表示脚被挤着有点儿疼，我建议他换宽松一些的，他会露出满脸的惊讶神色问，“行吗？”

　　我的右邻大四子认为要让鞋适应脚。他的这种观点的形成也完全与他的母亲有关。其母做鞋技术也有限，做出来的鞋总是会过大、过宽，这源于她对于鞋的理解，她认为，鞋是可变的，用弹性的布做，这样，各种不同的脚在鞋里可以随意晃动，根据生命在于运动原理，对脚有利。久而久之，大四也接受了这种观点，他便长期地穿着可以随意晃动的鞋，本能地反对一切小而紧的鞋。有时候，他也表示脚太晃动了，容易累，我建议他穿适当紧一些的鞋，他会露出不屑的神色道，“才不!”

　　五、有没有中庸之道：让鞋与脚互相适应？
　　我的对面人家有个老六，他认为鞋与脚可以互相适应。他的这一想法的具体实践就是把过小的鞋用竹枝在鞋里撑着，使他变大一点点儿，同时把脚用夹子收缩一下，使它变小一点点儿；对于过大的鞋，他用重物压着，使它变得紧一点，同时在脚上附着些废纸破布儿，使脚变得大一些。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使鞋与脚互相适应。他这么做，也是与他的母亲有关，其母做鞋大多数时候只凭感觉，她自个儿戏称为“摸着石头过河”，她通常估算一下她的儿子的脚来制作鞋样，而且通常在年初的时候做好全年所需要的鞋的计划，然后就是执行年初的计划，这种计划通常不改变。她说，反正她的儿子多，做成的鞋，总有人会感到满意的，她认为她做的鞋总是能使她的最大多数儿子满意。

　　六、一个小插曲
　　有一次，我骑摩托摔了一小跤，当时我穿着的就是这双合脚的鞋，一位同事说，穿着那么好的鞋不也是出事了吗？在穿这双鞋之前，你还没有摔过呢！我告诉他，鞋是为脚而存在的，好鞋体现在对脚的呵护与保养上，不合脚的鞋可能会产生交通事故，可能会给人带来其它的意外，但是，合脚的鞋的最价值之处在于给脚有一种好的享受，从而可以给人带来一种好的心情，但是，还有其它因素可能导致意外，这种意外与这合脚的鞋无关，你这弱智不喜欢合脚的鞋，就终生穿着不合脚的鞋吧。同事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