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的生命意味

    船在大海里航行，鞋在大地上行走。当鞋踏出第一个脚印的时候，便承接了大地的底韵和人的气息，有了灵性，开始了生命之旅。

　　有“脚正不怕鞋歪”的说法。对于鞋，是无所谓脚正还是脚歪的；鞋也是不掌握方向的，脚走向哪里，鞋就要踏到哪里——脚，是鞋不可变更的命运。一旦迈开了步子，鞋便承担起护守脚的职责，开始忍辱负重、默默一生了。无论是阳关大道，还是独木小桥，不管是香的脚，还是臭的脚，鞋一律敞开心怀，以单薄的身躯，容纳脚，并承担每次行程的全部重量，忍受路途上各种伤害和侵扰，性情却保持着永久的温和——在那些贫苦而寒冷的日子里，母亲常要把更多爱，随着针线的牵引，装进孩子们破旧的鞋里，也有那句“脚暖和，浑身就暖和”的叮咛——我想，每一双曾经在大地上行走过的鞋，一定都收藏了这样或那样与生命相关的记忆。

　　鞋是因脚而存在的，也是因脚才有幸在大地上留下那些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印记。自从这世上有了数不清的脚，便有了数不清的鞋。我不能设想，把从古到今大地上的鞋印重叠起来，把每一双鞋的行程连接起来，那会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离不开草鞋的执着；奥运会径赛冠军的金牌，也有钉子鞋蹬踏的坚毅……鞋，能踩出艰辛之中的韵味，能引出坎坷之后的流畅。遥远的已经或正在消退，留下的，是蕴藏的文化、承载的传统……

　　街上有新的鞋流向我走来。那是开不败的花朵，是看不够的流云，是一道流动的风景线。我观现今的鞋，大致分其四类：皮鞋类、运动鞋类、拖鞋类、时尚类。皮鞋，稳重端庄，只是行走的范围多受限制，似乎也分了职别或级别，承受了太多形式化和程式化的东西，多有压抑和苦闷，你听，皮鞋踏在硬地砖上那尖厉的声调，分明就有抗议的成份呢！运动鞋，自由一些，能踏到野地里，遛到小河边，爬到山顶上，与大地接触的最为紧密，吸收了大自然更多的灵性，能表达出运动的美感;美中不足的，是难登主席台、议事厅等大雅之堂。拖鞋，窝在家里，是“炕头的汉子”，护着再大的脚板，也没有多少美好的前程——也不尽然，它的随意、洒脱和自由的个性，能为许多艺术家们“拖”出一堆创作的灵感来。时尚的鞋，比如女人穿的，那种细细、长长、尖尖的，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那高出、厚出、尖出的部分，似乎已脱离了鞋的本质，这种演绎和夸张，也正是现代人张扬个性和感觉美的一种方式吧！但时尚一经流行，就混淆了个性，美还到那里去寻呢？

　　幸运的是鞋行走在大地上的时候，这样的缺憾就能一一弥补了——脚下的鞋，与大地的接触而互动，制造了一个区别你、我、他的标志——脚步声。这奇妙的脚步声，各有各的频率，各有各的音调，由远而近，或由近而远，急切的，舒缓的，厚重的，轻柔的……假如没有杂乱影像的干扰，静听走过来或走过去的脚步声，就会立即在脑海里映出一个真真切切的“你”来！

　　我以为，是脚印、脚步声，才更加赋与了鞋的生命意味——以独特的姿态和音律，在大地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