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奇缘
杨雪琴,一个会写诗词的东北才女。23年前,她的一双沾满泥土的高跟鞋,演绎出一段浪漫奇缘——从此,她从千里之外的平原走进丰都大山,与爱人携手跋涉人生之旅。
8月25日,丰都县海拔1700多米的七跃山,弥漫的山雾似飞瀑而下,顷刻絮雨扑面。这里,一年有200多天不见阳光。
守候在大坝子护林点的杨雪琴身着衬衣,她感受到一丝凉意,翻遍床头也没找到一件御寒的衣服。扶着窗棂,望着清冷的山口,杨雪琴眼里充满暖暖的期待。
“他一定会来。”在杨雪琴眼里,丈夫王一行就是她的春天,她相信丈夫一定会给她带来阳光。
山口的栅门“吱呀”一声开了,王一行走了进来——他为妻子带来一件单衣和一双皮鞋。
高跟鞋做媒
道是春风去又来,催得落红香满怀。一路芳草至天涯,引得梁祝舞起来。
——摘自杨雪琴诗《天涯芳草》
杨雪琴的父亲是湖南长沙市人,退伍后在黑龙江省工作;母亲是丰都县武平场镇人,12岁投亲去的黑龙江。从1964年出生,杨雪琴就未到过外婆家。
1985年1月,杨雪琴才来到丰都县龙河乡看望外公外婆。习惯了一望无际的东北大平原,峰峦叠嶂的群山在她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蝶翩飞,蜂觅蕊,春色渐浓,浓至百花媚;山绕烟云叠翠,叶绿无痕,更是春光艳。
——摘自杨雪琴词《苏幕遮》
杨雪琴迷上这里的青山绿水。
9月的一天,杨雪琴去走亲戚。因走不惯山路,她换下高跟鞋存放到武平场镇畜牧兽医站一朋友处。后来朋友有事外出,就把高跟鞋委托给在隔壁信用社上班的王一行转交。
第二天一大早,杨雪琴按朋友的话找到信用社宿舍,正好一间房门开着。
“有人吗?”屋内一片洁净——床上被子折叠成方块,床下鞋子一字排开,地面没有一点尘土。惊讶间,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走出来,精神抖擞,满脸笑容:“有事吗?”
“请问王一行……”
“我就是。”
“我来取鞋子。”
王一行转身过去,取出一个大纸包,交给杨雪琴。她打开报纸,心头一阵惊讶和感激——那双沾满泥土的高跟鞋已一尘不染,擦得油亮的鞋面正映照着自己的面容。
“谢谢你啊!”杨雪琴好半天才回过神。
“谢什么啊。”王一行爽朗一笑:“你是外地人吧?留个地址做个朋友?”
杨雪琴告诉王一行自己来自黑龙江,还把外婆家的地址留给了他。
五天过去,好人来信了——邀请杨雪琴去武平场镇耍,他要当面学东北话。
“我还想找他学四川话呢!”美丽的借口让这对互生爱慕的年轻人相见恨晚。
奇缘遭阻拦
漫天繁星我独数,月儿圆缺思如故。朝夕遥望归去路,直到天涯黄泉处。
——摘自杨雪琴诗《离愁》
杨雪琴与王一行恋爱了,双方家人却一致反对。
“你能丢下在黑龙江的工作?”“她又不会干农活……”杨雪琴在黑龙江省856国营农场上班,外婆劝她不能因婚姻丢了工作;王一行的父亲则劝杨雪琴,跨省的婚姻不现实。
“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擦鞋、提鞋。”王一行的话深深打动杨雪琴的心,“他爱整洁,干练,有礼貌,办事认真负责,我也离不开他。”
拗不过倔强的杨雪琴,外婆只好让她写家信,请父母做决断。
两个月过去,父母没有回信。担心有变故,杨雪琴和王一行说服这边的亲人,决定在12月31日举行婚礼。
“我就是从那穷山沟走出来的,你怎么又回到那里呢?”就在举行婚礼的头一天,母亲回信到了——父母坚决反对这桩婚姻,并在父亲的老家长沙市为杨雪琴找到一份工作,劝她不要结婚,立即去湖南上班……但是,婚礼如期举行。
婚后17天,杨雪琴回到黑龙江。从此两人只好书信相传,寄托相思:
烟锁离愁万般苦,眼望青山意踌躇。相聚相别成陌路,一枕独倚阑珊处。
——摘自杨雪琴诗《离愁》
1987年,儿子在黑龙江出生。有了儿子,杨雪琴心想父母应该默认他们的婚姻,便通知在丰都的王一行去拜望岳父岳母,看望儿子。
可父亲的立场仍然没改变。无奈,杨雪琴只好带着孩子随丈夫回到丰都。
山里的爱情
昂首浴东风,纷扰无踪。绿莺画眉鹧鸪应,渐是春去夏来处。芳草花丛。
伤感怀中冷,孤魂幽梦。难喻两地共独征。但等霜月染鬓角。女中谁能?
——摘自杨雪琴词《浪淘沙》
与父母冷战3年,1990年,杨雪琴调入丰都七跃山林场,负责连二坝(小地名)3970多亩山林的巡山防护工作。这里不通水、不通电、不通车,也不通电话,到山下的武平场镇一个来回要8小时。
当年腊月二十七,大雪纷飞,杨雪琴在4个同事陪同下,第一次踏进茅岭沟——这里一间石头屋,屋内一张木柱床、一条木板凳,还有用黄泥筑的灶;屋外,凛冽的寒风正从窗台下的裂缝往里灌……
“同事走后一片凄凉。”那一晚,老鼠跳跃、野猪嚎叫,杨雪琴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入眠,屏住呼吸,聆听着每一丝声响,接连几天,她不敢出门。
大年三十晚上,独守山林,杨雪琴好想看看万家灯火,听听新年的爆竹声,但放眼望去,除了黑压压的大山还是大山,她只好在想念丈夫和儿子的思绪中等待新年的来临。
“青山绿水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可怕。”杨雪琴踩过毒蛇、遭遇过野猪,“但丈夫对我的爱却与日俱增。”
王一行打算上山陪伴她,杨雪琴说靠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不了全家,儿子还要读书。于是,王一行好好照顾儿子,每月上山看望妻子一次。
巡山护林、培植幼苗,夏天砍林道、冬天除积雪,18个春秋,杨雪琴从未正常休过假,工作干得有声有色。
去年除夕夜晚,杨雪琴一个人在大坝子护林点值班。50年一遇的低温雪灾,冰封了卧室的门窗,她因缺氧倒在地上,左腿搁在火盆上。半个多小时后,杨雪琴被剧烈的灼伤疼醒,挨到天亮,她才拖着腿走了1个多小时山路打电话通知丈夫。
“接到电话我就急了。”王一行顾不得吃早饭,买上药,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了3个多小时来到山上。看到妻子被火烤得溃烂的伤口,他不由分说,背着妻子一瘸一拐下了山。
杨雪琴经丰都县人民医院诊断为三度烧伤,住了62天院。今年“三八”妇女节,她被丰都县评为“十佳巾帼行业之星”。看着荣誉证书,杨雪琴对丈夫说:“这也是我们爱情的结晶。”而王一行说,妻子善良、直爽、坚强、吃苦耐劳,这么多年来,自己真是愧对于她。
对亲人愧疚
大雪纷飞非塞北,千树万枝压低垂。春来何惧寒风烈,冬去百花更争艳。
——摘自杨雪琴诗《春雪》
这段奇缘,给杨雪琴身心带来远离亲人的伤痛;18年冰天雪地的生活,还让她患上关节炎、冠心病、心绞痛。
后悔自己的选择吗?杨雪琴说,她不后悔,因为自己收获了爱情,但心底还是对亲人无限愧疚——
23年里,她只回过黑龙江两次:第一次是1987年回去生孩子;第二次是1993年6月母亲去世,因通信不便,杨雪琴8月才得知噩耗,直到1994年6月母亲去世一周年,她才得以回家。为等待女儿,母亲的骨灰盒足足搁置了一年才入土。
去年8月,父亲去世,直到现在,杨雪琴还没能回家上炷香。
“其实我也很想回去看看他们。”因为工作忙,经济也拮据,杨雪琴只好把对亲人的思念与愧疚寄托于笔端:
思乡魂,连年随,夜夜梦追,堪叹难入睡。明月高枕亦独倚,手足情长,且作举杯醉。
——摘自杨雪琴词《苏幕遮》
具有高中文化的杨雪琴,在黑龙江农场上班时,就负责广播站、图书馆、办报等工作。在山上孤寂的夜晚,杨雪琴与李白、苏轼、李清照、鲁迅、普希金、泰戈尔等作品为伴,广泛阅览诗歌、散文、童话、杂文和小说等,并用笔记录自己的感情和生活。
目前,杨雪琴正在创作一部30集电视剧剧本《连理枝》——主人公因失恋痛苦沉沦,然后冲破父母和世俗困扰,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故事,何尝不是杨雪琴自己的写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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