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跟鞋情结

    那时候，石窟门老房子的地板是全木质的。时髦的美丽姐来找住南面房王五的时候，总是踏着高跟鞋。在木头地板上，在阴暗楼道里，在午后休憩时，在众人皆眠刻，发出“噔噔噔”的声响。一路宣告上来，富有节奏感。音律一上一下，节奏一缓一快，音色时沉时稳，音响时小时大。

    “王五。出来。”美丽姐就这么淡淡唤。“你进来。”王五就这样不耐烦地回。老房子家家户户的门都是敞天开，只要不出远门就没有上锁的时候。找谁都这么冲进去，不必计较礼数。于是高跟鞋就踏进房去，“踢踢踏踏”一阵乱，“■”脱衣服，“滴滴答答”倒水声，然后安静下来。

    在没有空调的旧时岁月里，生活就是那么乏闷。午觉睡不深，聆听，便成了一种私房趣味。

    以后的很多日子里，这样的声音都会在我脑中回响。那是一种将睡不睡时的催眠曲，那是一直熟悉而想不起名的著名乐章，那是从前妈妈姐姐在耳畔述说的后半截故事，那是晚风拂上女性腰肢的暧昧情愫。

    高跟鞋，就这样被我喜欢上了。连同那回不来的往昔岁月一起，喜欢着。

    一身职业装，踩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习惯性地猫步。虽明知走的时间长了脚会痛，然而始终抵不过那一昂首，一挺腰，一扭臀，一束气质的诱惑。只因为男人喜欢看，于是女人就开始摆弄，那走路七倒八歪，不能跑快，亭亭玉立，摇曳生姿的模样。

    做生意的王五很久前就暴病死去，美丽姐恐怕亦不复当年之姿。现代高跟鞋的花式越来越多，女人爱美的天性永久留存。

    渐长的我始终梦见自己幼年时，楼梯道上的一重又一重“踢踏”声。

    那一双高跟鞋，还是那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