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鞋踏出如歌行板
中国鞋网08月28日讯,拈出这个题目,缘于我阅读一部中篇小说《冬苗》(作者雷霖)后的感受。该小说写一位农民进城打工的遭遇时,集中笔墨凸现的是两双鞋:一双是他从农村穿来舍不得扔掉的结实的解放鞋,一双是他在城里垃圾桶中拾来却又被他抛弃掉的脏皮鞋。解放鞋走在大街上,招来了穿皮鞋者没完没了的白眼、讥讽与嘲笑。主人公也想给乡下的媳妇买双皮鞋带回去,可是钱不够没能成交。最后,他无奈地爬火车返乡,那条穿着解放鞋的腿,不幸地被现代化的车轮齐刷刷地斩断在了铁轨上。致残前后的他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解放鞋进了城就不是鞋了?为什么不穿皮鞋就不能获得城市的通行证?解放鞋与皮鞋构成的二元对立关系,隐藏着无法回避的乡村与城市、贫穷与富裕、传统与现代、地位与权力之类的差别,联系着有关金钱的、道德的、文化的、社会的等诸多问题的思考。
尽管这篇小说尚有缺陷,但作为隐喻或借代,贵州作家的许多小说(并非全部),是否可以概括为主要是写解放鞋和皮鞋留下的足迹,或者说是记录两双鞋踏出来的如歌行板呢?
贵州文学中,乡村题材小说历来发达,我们可以为之列出一个长长的具有影响力的作家作品名单。它们是贵州文学的光荣。作为对应的城市题材小说,虽然逊色于前者(贵州还缺乏真正意义的都市小说),但也有一些作品,受到了读者关注。乡村小说主要是对解放鞋的观照,城市小说主要是对皮鞋的巡视。作家们从这两行鞋印中提炼和升华出来的宝贵精神传统,是我们至今不应丢掉的。我不赞成那种简单地用今天去否定昨天、又用昨天去否定前天的割断历史的思想与做法,因为那样做的结果,是以粗暴的文化破坏来代替必不可少的文化积累和文化建设。我认为主要有如下方面值得珍惜、继承和发扬:
一是对于“人”的不断认识与发现。无论是从思想启蒙意义上的发现,群体政治和革命意义上的发现,经济、文化和社会意义上的发现,还是物质的、精神的、人性的、个体生命意义上的认识与发现(从上世纪的蹇先艾、石果、何士光等,到本世纪众多的作家作品,这条渐进的脉络清晰可见)。
二是对普通人命运、弱势群体特别关注的现实主义文学精神(不仅是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尤其是近几年来表现社会变革的小说,作家贯注其中的“民生视点”和人文关怀情结,是很可贵的。
三是对民族特色和地域文化特色的重视,对日常性、民间性和风土人情描写的重视。
我们当然也有许多不足(诸如:习惯于沿用简单的传统道德批判立场,而忽视用深刻、辩证的文化批判立场来审视城乡,对乡村是审美多于审丑,而对城市则是审丑多于审美,等等)。贵州小说无疑需要突破与创新。我想提几点建议供大家参考:
一是要突破封闭的思想艺术观念,改善精神生态,努力提高作家的思想价值判断能力、艺术感知能力和审美表现能力。近几年的贵州小说界,总体上正处于一种“有作家少名手,有故事缺人物,有热闹乏感动,有佳篇欠精品”的状态。判断一个地区文学成就的高低,不仅在于它在数量上发表了多少长篇短篇,获得过多少奖励,虽然这些确实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该地区作家作品提供了多少具有深度的精神文化资源,创作出了多少崭新的或独特的文学形象,对文体的建设贡献了多少新鲜的具有启示性的经验,等等。以此衡量,我们差距还很大。这就需要我们在思想艺术境界的提升上,在学养的积累上,尤其是在原创力的增强上,去下大功夫,花大力气。
二是要树立“深挖井,广开渠”的认识,变焦躁为定心守志。这几年,不少作家的心态都比较躁,定不下神来,这很不利于创作。应该看到,我们写乡村、写农民的小说是一口老井,蕴藏丰厚;写城镇、写市民的小说是一口新井,开掘余地很大。无论老井、新井,都需深挖,才能保证有丰沛水量。而且还需广开渠道,让其流动起来,才能保证它是活水而不致成为死水。即以写“三农”来说,就必须找准它在新的语境下的新的兴奋点,因为转型期的农村、农业、农民都在变。当前的乡村小说,有以写农民创业发家、突出农民自我意识和自主精神觉醒的“乡村致富型小说”,有以表现农民进城寻梦的“打工文学”,有以写生态环保为主的“乡村生态文学”,有以表现旅游为主的“乡村旅游文学”,还有拉开时间距离以表现乡村民俗风物、亲情美德为主,借以探讨人性和精神家园重建的“精神文化型乡村小说”。虽然其中不乏争论,对于一些充满悖论的复杂问题大家也都深感困惑(比如关于现代工业文明、商业文明与传统农耕文明的多角度、多层面的价值审视,以及如何对之进行艺术处理等等),但是,写出这种困惑和无奈,也能出好作品。解放鞋与皮鞋矛盾而又互补,对立而又融合,作家对其深挖广掘,是大有可为的。
三是找准自己的文学根据地,建立“原乡意识”,坚持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变“迎合”为“自主”,变“趋奉”为“自立”。处于边缘地区的作家,都爱向所谓的“中心”地区张望或揣测,因为那里的人们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利,我们都希望以“他者”之口来肯定自己的努力方向。本来这不是坏事,但是如果张望变成了“迎合”,揣测变成了“趋奉”,这就未必恰当了。比如,估计别人喜欢野性的故事,我们就送上放大后的原始蛮荒,猜想別人喜欢新奇的情节,我们就推出夸张后的神秘诡异等等。其结果,不仅常常是“迎”而“不合”,而且久而久之会成为一种表面的、概念化的东西,不仅抽空了对于这片土地的真实的、深刻的、多样性的感受,还会导致现代意识的缺乏,丧失了文学之魂。如何广采博纳别人之所爱、之所长,而又不致丢掉自己,尚待实践探讨。
贵州这块土地,资源富集。酷烈而雄奇的自然环境,艰难的生存条件和多姿多彩的人文景观,磨砺着这里的人们的坚韧和智慧,同时也构成了文学别具一格的审美色调和达到诗性文字的可能。我们应有自己的文学定位并敢于向风格化迈进,敢于争当“标志性作家”。
总之,解放鞋也好,皮鞋也好,都是为人类生产和生活服务的。打造和选择适合自己的鞋,走好自己的路,这是生活的道理,也是文学的道理。
为什么解放鞋进了城就不是鞋了?为什么不穿皮鞋就不能获得城市的通行证?解放鞋与皮鞋构成的二元对立关系,隐藏着无法回避的乡村与城市、贫穷与富裕、传统与现代、地位与权力之类的差别,联系着有关金钱的、道德的、文化的、社会的等诸多问题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