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耐克变成了“越南造”？
05月01日讯，在很多年前买耐克、阿迪的鞋或衣服的时候，鞋舌处或衣服内的信息都会标明“MADE IN CHINA”，并且这些商品还会大量出口到国外。当时很多发达国家的消费者会把“MADE IN CHINA”视为廉价低质的代表，但是全世界的消费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消费着“廉价的”中国制造，这个过程中，中国——“世界工厂”的称号流行开来。
可现在市面上的服饰、鞋的信息标签上慢慢被“MADE IN VIETNAM”、“MADE IN INDONESIA”所取代，中国造在这个时候又被看做是做工更好的代表，在说到做工的时候，越南和印尼造似乎就是更LOW的代表。这样的变化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这需要讲一个关于资本的故事。
越南造“鞋”
在人类相当长的历史时段里，商品生产和产地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特别是初级产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一种朴素常见的节约成本思维。一旦某种产品大量出现在它不应该出现的地方，例如中国的丝绸、南亚的香料出现在遥远的欧洲，这说明丝绸、香料的贸易很可能有利可图，而且是高额的利润。但是这样的贸易在前现代并不是主流，因为当时所付出的代价过于巨大，死在途中是常有的事。
英国厨具制造商在2011年发起了一项倡议创建一个“英国制造”市场，旨在突出“英国制造”的产品
这样的情况在16世纪西、葡两国先行开辟大航路之后发生了变化。绕过非洲好望角对水手来说并不是什么高风险的事之后，前往东方的商船蜂拥而至。每次带回香料、棉布、茶叶等土特产归国都能赚的盆满钵溢。这样持续的跨洋贸易给这些冒险者、投资家赚取了第一桶金，在这其中有一种商品逐年脱颖而出——棉布。
“植物绵羊”，欧洲对棉花作物的想象
欧洲人在很晚的时候才知道棉花长什么样。在中世纪的《曼德维尔游记》中，来自东方的棉花被想象成为“长在树上的绵羊”，夜晚的时候弯腰喝水。欧洲传统的纺织品是毛和亚麻，从印度进口的棉布损害了毛纺织和亚麻制造商的利益。1623年，英国议会就对印度棉纺织品进口问题进行辩论，并称其“有损国家利益”。反对棉纺织品进口一直是17、18世纪英国政坛的常见主题。这些反对促成了保护主义的行为，英国开始给进口棉布增税，1701年甚至规定进口印花棉布为非法行为，只能进口白棉布到英国来进一步加工，这样的法案极大地推动了英国棉布印染业的发展。
但保护并不仅于此，1721年的法令规定人们禁止穿着用来自印度的白布染成的印花棉布的衣服。最终，售卖印度棉布完全成为非法行为。这样的围追堵截让英国人开始自己发展自己的棉纺织业。后来者英国如何实现弯道超越并迅速崛起为全球棉纺织业霸主呢?
一台采取了约翰·凯伊发明的飞梭的织布机
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纺织机器的革新。这一块应该是老生长谈了，飞梭、珍妮纺纱机、水力纺纱厂等等都被看做棉纺技术革新，这被视作工业革命的象征之一，这些就不赘叙了，探讨工业革命为何在英国发生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利物浦棉花交易所，这里是19 世纪世界棉花产业的中心
此外我更想提的是另外的要素：原材料、劳动力以及全球贸易网络的建立。英国自身是非常不适合生产棉花的，但是发展棉纺织业必须使用到棉花，那么只有一种方法了——进口。从传统棉纺织大国印度进口棉花效率很低，因为印度的棉花大多都自己消化了，并且国内棉花采购非常分散。这样的情况让资本家将目光投向了殖民地，加勒比地区、巴西、北美的种植园都有奴隶在种植甘蔗、水稻、靛蓝等作物，棉花是比较晚才尝试的作物。
结果棉花在西印度群岛和北美地区的种植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原住民被屠杀殆尽后的土地人烟稀少，可以保证充足的种植园用地，从非洲劫掠购买而来的黑奴解决了劳动力问题，纬度、土壤肥力等等自然条件满足棉花的生长需要。棉花种植园于是成为18、19世纪重要的棉花原料来源，这也可以看做世界上第一次大规模原料产地和加工产地远距离分离的实验。种植园的棉花跨海越洋送到英国加工厂加工，然后加工成棉布出口到世界各地，并加速他们本地产业的衰退，并在这个过程中沦为原料产地。习惯全球化的我们从不觉得这种贸易全球化的网络是不自然的，但回顾它出现的过程我们才意识到全球的贸易连接从来就是不自然的。各地区在自然状态下的联系从来都是有限的、消极的，利益且是巨额的利益才会驱动资本家去建立本不存在的联系，旧的世界被打破，绝大多数国家都是被卷入世界体系之中并在其中被安排角色，英国在这个棉花帝国的体系中扮演的是主导者、获利者、维护者。
这样的全球网络终结于1861年美国内战的爆发，南方战败，奴隶种植园的方式宣告终结。如何使受薪工人成为主流变成紧迫的课题，也就是工作上班的思维在当时并不是人人都接受的。当时很多人认为“棉花生产必须依靠奴隶”，但事实是受薪自由民逐步成为棉花生产加工的主力，这也可以看做近代工人和工作观念产生。奴隶种植园的实践在相当程度上激发了现代工厂管理、成本核算等体制的出现，所以现在热议的996从来都不是什么阳光下的新鲜事。
但美国内战之后，工业化往更深入的方向进行，棉花产业变得不那么有利可图，并且成本越来越高，于是产业转移开始慢慢进行了。后发殖民地国家借助全球棉花产业的转移迅速崛起，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一跃超过英美成为世界第一大棉纺织国。再其后就是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重拾棉纺织业，成为棉纺织大国。这其中的逻辑基本可以看做由发达向不发达、成本高向成本低地区转移。
优衣库的跨国服饰巨头现在并不太会担心棉花的供给以及廉价劳工的短缺，他们更需要做的是如何使消费者下单
到此回到题头，当中国生产服饰鞋类产品的成本越来越高，资本开始流动起来，选择土地、劳动力更便宜，优惠政策更多的东南亚地区就是自然的了。这个时候欧美的商人就不专注于原棉、纱线和布料的贸易，而是服装生意。他们将精力集中在开发销售这些商品的渠道上，并加以包装，例如优衣库、H&M、、耐克等国际服饰巨头。这些商业巨头和之前的时代相比有一个重要的转变，就是资本的流动性明显加强并溢出国家范围。早期资本的崛起需要国家的扶持，并会依赖某个国家，例如英国棉纺商人需要国家提供保护主义来维护国内棉纺织业的发展，需要依赖美国南方种植园的棉花出口。在现在，公司可以很容易将各种生产转移到全球各地，资本流向的重要原则就是有利可图。国家曾是促进资本家致富和掌权的机构，但现在越来越迫切地需要他们的投资，因为投资会带来经济增长、工作岗位，而这是维持国家统治的重要指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