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虎头鞋
夏日的午后,我和朋友在三毛茶楼吃阿婆茶。落座前,扫视四壁,满壁皆为三毛画像,以及许多痴迷的读者留下的文字,透视出一个不羁的她跨过万水千山又辗转淹没在滚滚红尘之中的女子……朋友突然问我她想证明什么?我说这就是三毛的传奇。此时,一阵穿堂风吹来,惬意极了;也吹来了船娘清脆悠扬的船歌,一曲远离俗世的吟唱更添周庄的唯美……突然,朋友说吃阿婆茶要有阿婆,才能品出茶的真味。于是她去弄里找了两位穿着蓝布衣衫的阿婆一起来喝茶。阿婆很客气,眯花眼笑,其中的一位手里不停地做着“虎头鞋”,但见针脚服帖平整,线条干净利落,那对虎眼睛瞪得溜圆,撑着上头一个“王”字,说是辟邪。
喝着醇香的阿婆茶,嚼着酸嫩嫩的腌菜苋,我们与阿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做虎头鞋的阿婆十三岁时逃难到周庄,住在人家的墙门间里,跟着主人学做虎头鞋,未料出奇的聪慧,做的虎头鞋人见人夸,因此父母就将她送给这家主人做了儿媳妇,一双虎头鞋改变了她的命运。只是与父母相隔天涯,思乡之泪如急水江绵延流淌,最后慢慢地咽回了肚里边,毕竟生活安定了。后来,男人患病死去,她就靠做鞋,做各种鞋,当然做得最多的还是虎头鞋,养大两个孩子。奇怪的是,她至今身板硬朗,年近七旬居然视力清晰,做鞋都不用戴老花眼镜。如今做鞋让她致富了,生命又放射出新的奇彩,称赞她手艺的人越来越多,她也越做越认真,越做越愉悦。阿婆的这些诉说,仿佛是秋日枝头掉落的树叶,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事,她抛开了七十年来历经的风雨沧桑,平静也许是忘却,也许一遍遍的诉说已化成了她口中一个旁人的故事,时间愈合了她曾有过的伤口……
又记得小时候,奶奶常做虎头棉鞋,我们就是穿着它长大的。奶奶说丫头家的就要穿小鞋,不然就把脚放大了。那虎头鞋,明明看着很大,其实面子做得厚,里面就紧紧地裹住我们的小脚,我们每天喊着脚疼,也就不觉得那鞋子好看了。小时候直想着把鞋子后跟剪开一个口子,长大后便感叹身为新时代的女性从小竟是“裹足不前”的。
回头再望三毛的画像,那时的娇俏早已皈依尘土,我们不明白她永诀的真正原因,只是扼腕,你既然最爱周庄,又为何要弃她而去呢?如果也听一听阿婆的故事,听一听市井流水下的花开与花落,也许人生的终点会拐个弯变成另一个起点,我们这一代的人很早以前就偷偷将鞋子剪开个小口子,放大了脚,照样嫁了人,活得好不滋润,你应该比我们这些凡人棋高一着啊,满可以坐在茶楼里吃着苋菜,与阿婆一同做那虎头鞋,为这乡村的怡乐图添上祥和的一笔。
女人之心不要因为世事纷扰而陷落,时过境迁,什么忧什么伤都如长在别处。中秋时节,望那汪清澄的圆月,喝上一杯清茶,仔细回望生命中曾有的种种幸福,女人便靠那点回望,滋养身心,更靠着展望后来之幸福,倍增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