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的故事

    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一个鞋的故事。

　　父亲在乡中学上学时，有一个学友，离学校有四五里地。学友的家里很穷困，可他总是穿一双干净的布鞋坐到教室里读书，很是用功。到了冬季，彻骨的寒冷，父亲和同窗们就特羡慕学友的温暖的棉布鞋。有一个早晨，父亲却意外地发现，学友光着脚丫到学校，走到我们村口的一个涵洞旁边时，在寒冷的溪水中洗过脚，从怀里取出布鞋穿上。原来他从家里走时候，一直光着脚丫子。放学时候，几个同学悄悄尾随这个学友，看见他转出我们村子时，又脱掉鞋，光着脚丫子往回走。

　　学友去省城读书时，好几个学把自己的布鞋脱下来，送给学友。心直口快的父亲说，别再光着脚丫子去学堂，叫人家看不起我们山里人。父亲告诉我，哪个学友抱着一摞鞋子，激动得流了半天泪。

　　那时，我们家里也穷，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还有弟弟们瞪着眼睛等我退下的衣服呢，自然缺少做鞋的布。可是，我们当地的龙须草多，于是，就用龙须草编织草鞋穿。冬季，一双满耳草鞋，用包谷壳子垫在四周，里面塞进包谷胡子，也能够抵御寒冷，这样对付着等到春天到来。

　　有一年夏天——我大约十岁左右吧，自己制作了一双木屐：把两块木版用烧红的铁丝烙出一排孔，用布绳穿过绑在脚上，倒也怪舒坦的。苦难的日子很快就熬出了头，七十年代后期，家里的境况慢慢好起来，年年都要穿几双布鞋，现在想起母亲一针一针把慈爱纳进厚实的鞋底里，心里还暖融融的呢！

　　孩子们没有见过草鞋的面，皮鞋、旅游鞋、运动鞋……换着花样穿，遇到鞋底脱胶，鞋帮打皱、破损，就嚷嚷着要买新鞋。半新旧的鞋，一攒一大堆，看得人心疼。

　　我把自己穿草鞋、制作木屐的经历讲给孩子听，他们起初不信，觉得我在 骗人，还找来爷爷证明。证实无误后，女儿很是不屑，八九岁就学会了油腔滑调，竟然说，谁叫你生在哪个时候！

　　这不，妻子又提回一捆新鞋，家里人人有份。我想，日子真是舒坦了，连脚也奢侈浪费起来，一双鞋，只尽到一半的责任就被卸职了。

　　天天都是好日子，天天都有新气象。鞋的故事，我也只能写出来，放到故纸堆里了。

　　写罢，看孩子们穿着新鞋，在院子里欢呼雀跃的玩耍。刚换下的鞋子呢，畏葸得在墙角排成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