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遥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天蓝色的布料被叫做“港靠”。

　　所谓“港靠”，是我根据大人们的发音随便写的，对与不对，我不知道。

　　至于穿鞋里套鞋，或者可算是我的一个特殊的经历。

　　也许是那一段我的脚长得太快，超出了母亲的估计，结果，母亲给我做了双鞋，说是比上一双的样子大出来了，我一穿仍然挤脚。

　　这双挤脚的鞋穿破以后，母亲又给我做了一双，说是比上一双的样子又大出来了，我一穿还是挤脚。

　　眼见得第二双挤脚的鞋快露出大拇脚趾头来了，母亲接受了教训，发狠给我做了双大鞋。

　　“穿上试试，看还小不？”母亲说道。

　　鞋一上脚，竟然大得一走一掉。

　　母亲先是大笑，随即埋怨自己，说要赶紧再做一双。

　　我穿着旧鞋又穿上新鞋，说道：“娘，你看，正好。就这么穿吧，别再做了。”

　　不曾想到，我因考学很不争气，以致穿衣穿鞋，也成了别人挖苦的由头。

　　假如我没有记错，开学的时候须交两元八角钱———这时新的人民币已经发行———的学杂费。

　　我们家平常过日子花钱，在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以前，是赶集卖粮食。国家实行统购统销政策以后，是刨树行子里的树卖。到我考上中学的时候，能卖的树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母亲还常犯心疼病，———后来乃知道是胆囊炎———请先生抓药的钱也拿不过来。眼看开学在即，父亲说他没有办法好想，让我自己想想办法。

　　这个时候，那年穿着绿呢子大氅率领我们乞讨过一回的大哥，已经当了小学教员。

　　我找他说明了情况。

　　他给了我五元钱。

　　我在他那里吃了顿饭。

　　但却不是吃的白馍馍。

　　这个时候，当老师的也不是天天顿顿都有白馍馍吃了。

　　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想当老师的念头没变，想当老师与能吃白馍馍的联系，已不复存在了。
　　十、劳动洗礼

　　这里，我想返回头去说说，我落榜后在家干活时的情况。

　　落了榜就在家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有些农活，像锄地呀，拔麦子呀，等等，过去都曾干过，但终究是零打碎敲，大人也不很指望我能干多少。现在不同了，我得像个农民的样子把身子铺下来正儿八经地干了。

　　根据我的体会，总的来说，农活，不论是地里的，场里的，还是家里的，包括耕、耩、锄、耙、割、推、拉、担、扛、抬，学会并不困难。重要的是，手和肩膀得磨出来。这个磨手磨肩膀的过程，便是增长体力和耐力的过程。

　　这期间，有两次干活给我以格外深刻的记忆。

　　一次是扦高粱头。

　　所谓扦高粱头，就是拿一把镰刀，将高粱的穗头割下，随割随在胳肢窝里一竖一倒地排好，排满一胳肢窝，叫做一夹合，几夹合罗起来，用秫秸捆了，就是一个大高粱头。

　　我这次扦高粱头，是去十二华里以外的一块涝洼地。这块涝洼地距离我奶奶娘家所在的村庄不远。因为是涝洼地而且离家又远，所以才年年只种不大怕淹又不大需要管理的红高粱。

　　高粱快熟的时候，接连下起了大雨。父亲领我去扦高粱头的时候，十二华里，步步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