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方：婚姻就是找到舒适的鞋
万方是曹禺大师的女儿，然而她的出名还是因为自己也有着父亲一样的码字本领，即使你没听说过她的名字，你也不会不知道《空镜子》，那部家喻户晓的电视剧让她的名字为更多人所熟知。
如今《你是苹果我是梨》，这部出自万方之手的电视剧也正在拍摄之中。早想找她聊，却几次未果，终于有了机会，却又因为
种种原因未能谋面，虽然同在京城。对我来说，这真是非常遗憾的事，因为听人说同万方聊天绝对是件让人极为放松的事，她的亲切随和、她的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性格，都会让对坐者如沐春风。
《你是苹果我是梨》
比《空镜子》更有趣
记者：根据您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你是苹果我是梨》正在拍摄中，这又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与以往的《空镜子》是一类吗？
万方：这本来是一部小中篇，是写女人的。小说写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关系亲密的女人，她们不是母女，虽然她们之间有长幼之分，但更多是女人和女人的关系。她们的生活态度、感情方式大相径庭，在很多时候她们彼此看不惯，不能相容，但在生活中她们实际上是在互相影响着，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自己。
梨和苹果，形状、味道、口感都不同，但都是水果。改编后的电视剧比小说的篇幅大得多，有了很多新内容，如果要和我以前写的《空镜子》相比，这部作品可能更轻松有趣些。
记者：《空镜子》当年是您一手改编成电视剧的，也曾为父亲的《雷雨》、《日出》做过编剧，您怎么看待小说与剧本的写作？
万方：简单地说，小说创作更自我，因而更自由。电视剧说白了是一件产品，产品就要卖，能不能吸引人买是最重要的标准，而标准也可以说是限制。写电视剧要求作者部分地放弃自己，无论眼光、喜好甚至立场，都不能过于坚持。但事实上要一个人放弃自己又是不甘心的事。但经过磨炼是可以做到的。
写《空镜子》对我来说是一次惊喜的发现，发现了自己和大众之间的最好结合点。从那以后我的电视剧创作可以说走上了通畅的路。写小说是我爱做的事，也许它还有很多别的意义，可我尽量不去想那么多。一想到没有合同，没有时间的限制，随着自己的心意、自己的思路，自由自在尽心尽力地写作，我心里就生出渴望的感情。正是在这样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幸福的人，因为我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记者：许多作家为了获取更大知名度都去触“电”，您会在以后花更多精力去写作或把作品改编成影视剧吗？
万方：确实，电视剧的受众是那么巨大，在一夜之间你就可能被全国各地的人知道。我写小说写了很长时间，但只是在《空镜子》电视剧播出之后我才和知名沾边。在那之后我也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写电视剧上。但是人不可能只为知名度活着，我会把更多的时间用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上，这是我日后努力的方向。
王海鸰理性，我更感性
记者：王海鸰的作品不知您是否关注过，她的《牵手》、《中国式离婚》等是写女性情感生活的，您怎么评价她的作品？与您的有相似之处吗？
万方：我和王海鸰是朋友，但她的作品我没都看。我和她的经历不同，性情各异，她理性，我感性。她爱用“价值观”这个词，我觉得“人生观”更贴切。总之，在这两“观”上我和她都有各自的认识。如果说我和她有相似之处，我想我们都努力用大众认可的方式表达着自己，态度真诚。
记者：您到农村插过队，在沈阳军区前进歌剧团当过创作员，对于今天的写作成就来说，这些经历和父亲的耳濡目染，您认为哪个更重要？
万方：一个人的经历是什么？我认为就是他的生命。生命过去了什么也不会留下，你经历过的就是一切。经历对写作的人就更重要了，是一种发酵粉，老话叫起子，有了它你才能膨胀、繁衍，才能千变万化，无中生有。
说到我爸爸对我的影响，我想一方面是耳濡目染，还有一方面应说是遗传，我无法解释遗传的作用，但我相信它存在，就是所谓的天生。有人天生理科好，我天生文科好，这是最简单的解释。对我来说都重要，少了一样我就不是我，成不了作家，没有今天。
记者：您的写作分几个阶段？如今正处于什么状态？是旺盛时期吗？
万方：最早我和很多写作的人一样，逃不出写自己。后来慢慢超越了自己。
有一个飞跃，是在写小说《杀人》的时候。那篇小说写的是一对农村的婆媳，两个人相依为命，但最后媳妇把婆婆杀了，故事很沉重、很强烈，人物和我自己完全不沾边。我记得很清楚，写着写着我不由对自己说：行啊，写得还不错啊，真是那么回事。那感觉很好，简直就是欣喜。
在那之后是一个阶段，那阶段我写的小说都强烈沉重，几乎每一篇都会死人。死亡让我激动和迷恋，像是生命的核，必须敲开它，不敲开不足以表达我对人生的感受。
2000年写出小说《空镜子》，现在看来是又一个阶段的开始。《空镜子》后我的小说平淡了许多，生活依旧，许多极端事件每天都在发生，但令我动心、使我产生写作欲的不再是它们了。我想这和年龄有很大关系，你的心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你看得多了，知道得多了，懂得多了，经历和感受都多了。人丰富了，反而轻了，看似说不通，其实很对头。
现在的状态不错，还可以算旺盛，我觉得只要心里有忘不了放不下的东西，你想把它们写出来，就是好状态。
记者：《空镜子》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成功的标志吗？许多人正是通过这部电视剧了解您的。
万方：这个问题在前面的问题里部分地都回答过了。《空镜子》对我来说，最大的成功就在于人们通过它了解了我，并愿意了解我以后的创作。我希望不使读者和观众失望。
记者：说过要把“空”系列继续下去，如今到哪一步了？之后呢？
万方：暂时没有。
我爸爸也有孩子气
记者：您父亲在23岁时写出《雷雨》，您眼中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儿时印象最深的与父亲有关的记忆是什么？
万方：我要说我爸爸是个天才。我之所以这样说有很具体的原因，就是我一直想写话剧，而且一直在琢磨。我发觉作为一个观众看《雷雨》和作为一个怀揣野心、想写出《雷雨》那样话剧的人，感受太不一样。作为观众，你只管被吸引，看得目不转睛，整个身心被吸进去，被摇撼震动，不用想别的。可作为想写戏的人，你会觉得难，太难了，你绞尽脑汁，使出吃奶的劲，就是达不到。这就是我现在看《雷雨》的感觉，也是说我爸爸是天才的原因。
我曾经问过他写东西时的感受。他说：“生活中往往有许多印象，许多憧憬，总是等写到节骨眼儿就冒出来了。要我说明白是不可能的，写的时候也不可能。”现在我体会到这话的准确。写作实在是很神秘的事儿，时常出乎你自己意料，乐趣也就在于此。
我爸爸是我所见过的最丰富的人，也是最复杂的人。他有耀眼的才华，也有弱点和缺陷，他一生不追求享乐，他很真诚。从小他对我们的教育方式就是充分地给我们自由，鼓励我们做想做的事。记得我四五岁时，他带我去游泳。我手扒住游泳池边不松手，他把我的头使劲往水里按，我吓得尖叫，还打他，他乐得大笑不止。我还和他一起钓过鱼，我们在湖边坐了整整一下午，他钓上来一根大树枝。我给他讲了鱼的一家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在感情上女人比男人更主动
记者：《香气迷人》、《空镜子》、《空房子》等很多作品，都是关于情感生活的。而许多女性作家也擅长走这条路，您是基于什么原因选择这一题材的？
万方：女人可以为感情而生存，这是女人的本性。我是女人，我想这就是原因。
记者：会沿着这条路线一直走下去吗？
万方：天下事，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我认为写作也如此。我不想给自己制订路线，我会写我最有感受和感动的东西。
记者：《香气迷人》据说是描写“极致”的爱情的，生活中你是怎么看待“爱情”与“婚姻”的？
万方：《香气迷人》已拍好电视剧，有兴趣的人可以等着看。看看它是不是达到了爱情的极致。我想很难，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极致。
爱情是最美好的感情，最自我又最忘我，它让人尽情发挥自己、燃烧自己，甚至改变自己，展现好的，掩藏起不好的。但爱情绝不是持久不变的感情。它会逝去，或变为亲情。婚姻像鞋子，人不穿鞋行不行，行，但难受，扎脚，冻脚，很多不便。当然也有例外，在大海边的沙滩上不穿鞋更舒适。鞋子千万种，样式不同，质地不同，贵贱不同，最好的鞋就是最舒适的鞋。
记者：您曾说过：男人对婚姻的需求如果是50%，女人就是100%，是吗？这是您一以贯之的观点还是不同阶段的感触之一？
万方：我说的是男人在感情上是被动的，女人是主动的。因为男人对感情的需求比女人少得多，只有在追求时很主动，一旦得到就变为被动。而女人对感情的需求无时无刻不在，且永不枯竭，因此在态势上永远处于主动位置。
但反过来说，在两性关系上女人因此是被动的，你要，人家不给，或者说没有了，你怎么办？没办法。这就是不公平。
记者：格非曾说面对越来越多的文学创作者和一个人人写作的创作时代，感到了危机感，您怎么看这一现象？
万方：每个人写作的动机不同，你写你的，我写我的，挺好。
不写作生活就没了内容
记者：您说父亲当年希望您从事自然科学而非写作，如今对儿子您希望他走文学之路吗？
万方：我曾经希望他学理科，顺从我意志他高中上的是理科班。但事实证明潜移默化的影响才是最起作用的，他考了电影学院，还考上了。但现在拍电影很难，对年轻人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希望他能写作。写作真的是个好职业，好在自由，也有苦，苦在孤独。
记者：生活中的万方是什么样的？爱好？万方是本名吧，父亲或您自己没有想过取个笔名吗？比如“曹禺”这个笔名就非常有特色。
万方：年轻时我很活跃，感情丰富，现在我变了，人是会变的。我的变化来自生活方式，现在写作已成为我的生活方式了。如果不写作，我真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内容。我对人有兴趣是出于写作的原因。我当然有爱好，我爱大自然。我可以面对大海一坐半天，我向往那样的时刻。
我名字很简单，我爸姓万，我妈姓方，我就叫了万方。以前没想过起笔名。现在万方太多了，有超市有沙发，什么都有。可现在起笔名也晚了。
记者：在生活与写作两方面，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万方：生活中，我最大的愿望是有爱情，我有过，可以说实现了。写作，是我每一天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吧。
记者：如果说生活是由许多缺憾或遗憾造成的，您感觉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万方：生活不应由缺憾和遗憾造成。如果是，那太遗憾了。但每个人在生活中肯定都有遗憾，我的遗憾是什么？说不清。真的说不清。活着，就会有遗憾，或者说活着，就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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