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鞋

    下班回到家，脱下高跟鞋，换上舒适轻便的棉拖鞋，无意间看到鞋架最底层那双款式刚落伍不久、落满灰尘的皮鞋，思绪不禁飘飞到对往事的回忆中……

    我是1980年出生的，那时物资供应渐渐不再紧张，老百姓的日子慢慢开始好起来。但毕竟是计划经济时代，买东西是要凭票的。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刚刚随爸爸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豫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父母两人的工资加一块儿才60多块钱，一面要供大我10岁的姐姐上高中，一面要赡养双方的老人，而我也快要上小学了，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大多数时候，是不太会做针线活的妈妈央求老家的亲戚给我和姐姐做鞋，就是那种手纳的千层底、条绒布鞋帮、带松紧带的鞋。那个年代，一家人穿戴用度，大的用过，小的跟着用，那叫“拾”。可姐姐穿过的鞋比我的脚大好多，我“拾”不了。妈妈在发愁之余，在来不及做鞋的时候偶尔也给我买鞋，当然是那种样式最普通、最便宜的帆布鞋或塑料鞋，但在家属院里的那帮小孩儿当中，已经很能吸引人眼球了。

    后来，我上了小学，脚也慢慢长大，可仍然“拾”不了姐姐的鞋，这让我有了继续“享受”先前待遇的理由。这个时候，港台电视剧已登陆小县城，一些赶时髦的年轻人开始模仿明星们的穿戴，而市面上的鞋也跟着流行风，款式渐渐多起来。可父母为了把有限的工资投入到我和姐姐身上，自己仍然穿着从部队带回来的解放鞋、布鞋，冬天就是大头鞋。

    提起上世纪80年代的冬天，感觉比现在冷多了，雪也下得特别大。我穿着布棉鞋，不但滑，上学、放学在雪地里走一遭，里里外外就湿了个透，那几年脚上没少生冻疮。后来不知谁想了个法子，在布鞋底上钉上一块儿从旧橡胶轮胎上剪下的“皮子”，防滑是基本解决了，可毕竟只护了底儿没护面儿，泥水一多，还是照湿不误。晚上一家人穿湿的鞋必须放到煤火台上烘干，否则第二天只能穿湿鞋。那时我做梦都想拥有一双舒适的、既防水防滑又暖和的皮棉鞋。

    上了中学，我终于能够“拾”姐姐的鞋了，妈妈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从此我的穿戴就走上了全面“捡拾”姐姐或者大人衣物的“轨道”，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都却之不恭。到现在我在吃穿用度、流行时尚方面的敏感性不佳，甚至可以用“迟钝”来形容，估计就是那时落下的。不过那个时候在小县城，每家情况都差不多，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上世纪90年代末，我考上了大学，临行时的装扮，我到现在仍记忆犹新：格子衬衣和灰裤子是在批发市场买的，一双褐色革质凉鞋是在地摊儿上“拎”的（不过好歹不再是塑料的了），整个行头不超过50块钱。我就这样登上了东去求学的列车。

    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来自城市里的同龄女生的穿戴更是让我眼花缭乱，为了表示不“落伍”，也出于自己小小的虚荣心，我咬咬牙从生活费中挤出40块钱，买了我人生中第一双我认为还挺时髦的黑色“松糕”皮鞋（后来才知道它还不是皮的，只是一双革质“皮鞋”）。就是这双鞋，让我的脚吃尽了苦头。由于从未穿过皮鞋，脚和鞋的磨合期特别长，脚后跟磨出了一层大水泡，每天我都咬着牙穿着它在校园里东奔西跑，晚上洗脚忍着痛把粘着血水和脓水的袜子脱下来。就这样熬了十多天，脚后跟长了厚厚一层茧子，再磨也不疼了，“磨合期”宣告结束。

    2000年，我回到家乡找了份工作。这时县城各方面的建设已步入跨越式发展的快车道，思想观念进一步开放的人们早已紧随潮流，穿戴变得越来越新潮时尚。我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交过家里的生活费后，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鞋店，花了150多块钱买了一双真正意义上的羊毛皮棉鞋：黑色的鞋面质感充实，厚厚的羊毛温暖如阳光，舒适、保暖、耐磨，我的脚的“幸福时代”正式到来。接着，我又陆陆续续添置了好多鞋，款式和质地也越来越多：运动鞋、休闲鞋、家居鞋、漆皮鞋、牛皮鞋、羊皮鞋，还有各式各样的短靴和长靴。其实我本身不是一个特别爱赶潮流的人，但经常不由自主地买回一大堆鞋来，并常常为鞋子没穿坏却已落伍而发愁，一方面为自己的浪费而痛心，一方面又绞尽脑汁想办法把鞋子送人，以发挥其用。

    后来，我结了婚，生了孩子。亲朋好友送来一大堆单的、棉的、布的、皮的婴儿鞋，我一边摩挲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漂亮鞋子，一边看着怀中的宝宝，再想想自己小时候的往事，感叹着当今物资品种的琳琅满目和社会生活内容的日益丰富。转眼，孩子也渐渐长大，要上幼儿园了，好多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小了。瞧着满柜的鞋子和衣物，我有了主意，找了个时间，刷净、洗好、晒干，装了满满两大袋子，领着孩子到了福利院，将它们全部送给那里的孩子们。望着自己的孩子和福利院的孩子们快乐嬉戏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穿着湿湿的鞋或不合脚的鞋和小伙伴们一起过家家、捉迷藏的影子……

    现在，返璞归真、走近自然、追求本色又成了当今的时尚和流行，布鞋、草鞋又带着健康的理念卷土重来。是的，这脚下轮回变换的风景不正映衬着这30年来时代的变迁吗？无论是年少无知，还是当值壮年，亦或是鹤发童颜，我们作为时代巨轮的推动者，都衷心希望今后的生活越来越富足、文明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