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中的清凉界

　  有人试过面无遮拦地立身南国的骄阳里么？那种直愣愣的阳光打在肌肤表层而生成的焦灼，任是何其热爱古铜色肌肤者都不堪忍受。到了岭南后我才深省“十年树木”的要义：在烈日的直倾里，有无阴凉，直接关系在这片热土上所能捕捉到的清凉与幸福。

　　孩子们嚷嚷许久没到海边玩沙，恰逢近日多雨多云，天气里仿若含了些“秋”的意味，便晨起驱车，往梅沙去。又是令人心生抑郁的阴霾，目力不能致远。原以为穿山及海会好些，及过隧道，天虽稍透，却全然不复晴碧，清润的白云也如在雾中，影影绰绰，虚无缥渺。虽非盛夏时的烈日骄阳，阳光却依然透过万千烟尘粒子，折射非凡热力。

　　“游乐大于天”的孩子们全然不惧这阳光，他们雀跃着，精力无穷地在海水与沙间往来奔忙。周日上午十时许，大梅沙海滩上游客量却远超我的想像。无素往节假日传媒报道熙攘之势，却也人头攒动，一片喧腾。择一片人迹稍疏处，通俗地租把太阳伞，我蜷在伞下小片阴翳处，看着孩子们在海畔沙中，便暂抛开烦躁心，安享这人世天伦成就的欢馨。

　　不知何时，一群青年男女立于眼前。我所消费的阳伞阴凉处，呼啦啦簇拥入五六个衣着光鲜靓丽的男男女女，将我与海边孩童间挡了个严实。在以貌阅人者眼中，他（她）们是工厂流水线兄弟姐妹的概率偏高：衣裙皆新，花纹图案却俗艳，面料质地亦非佳，直面海天的面上俱是满溢质朴的好奇。一名貌似“组织男”无意回头看我，黝黑的脸上瞬即展出陌生人无不拘谨的笑。他手中拎几个塑胶袋，内盛几双因沙滩而脱除的鞋：鞋们明显是崭新的，高帮白色旅游鞋，棕、黑色皮鞋，鞋面标牌清晰可鉴。几名女子脸上尚带些矜持气，双手紧握背包绳，小心翼翼地抑制着因海而生的激越念想。

　　当即生出“小我”之念：伞下阴凉处系花银两所得，这一刻属私有产权；几个人无端一站，隔断我与孩子的视线关联不说，“被侵权”感很强。我正琢磨恰当地表达，“组织男”忽又回头，冲我再一笑：“大姐，这个放这里一下。”不容置疑的祈使句，数双新鞋便郑重其事地陈放于伞阴下，他们随即三三两两嬉笑着，踏浪而去。

　　哑然。陌生人间如此毫不迟疑的托付，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及欢欣中的孩子重入视线，我佯招手，心却讪讪。短短一幕，让我思忖良久。人既可因“悦己心”缔造阴凉，亦可因之不当或过度而致霾尘满天；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防范心与陌生化，又何尝不是孩子们成长中的阴霾，为父母的需警醒且自律。能和孩子们一起于人生的烈日中寻获一片秀而微的清凉界，才是于“陪太子玩沙”之外，更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