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的阿喀琉斯之踵

阿喀琉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也是《荷马史诗》里的英雄。在特洛伊战争中，他是阿伽门农军队最勇敢、最英俊、最伟大的战将。使他强大的秘密是他幼年时，被母亲——海中的仙女忒提斯浸在斯提克斯冥河中，使他周身刀枪不入。但遗憾的是，他的脚踵没有浸到冥河水，因此成为阿喀琉斯的致命弱点。 中国企业的“阿喀琉斯的脚踵”是什么呢？是治理结构。可以说，无论是中国的国有企业，还是中国的民营企业，都在治理结构上存在缺陷。治理结构不完善，就使得企业的决策在最高层次上出现短路，犹如群龙无首，或者说群龙没有一个有效的、理性地，能够把企业事业带向未来发展之途的首脑机构。 中国国有企业仍然是中国企业的国家队，目前所有进入世界500强的企业全都是国有企业。但是，国有企业最大的问题正是治理结构不完善。笔者对178家中央企业进行分析后发现，进行了公司制改革的有53家，但其中真正谈得上治理结构完善的大约不到一半。这是因为，完善的公司治理结构需要有真正的股东制约，需要发挥董事会、监事会以及股东大会的作用，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形式上。 笔者曾对广东核电集团进行过调查，发现早年成立运营公司时，中方股东与香港股东的合作就有非常好的治理结构。港方虽然只有25%的股份，却是真正的有制衡作用的小股东。 其一，港方在董事会中有一票否决权； 其二，港方派出一位副总经理，要求公司重大事项必须由中方总经理和港方副总经理联合上报董事会，有效地避免了内部人对董事会的“欺骗”； 其三，审计总监由港方派出，并且将公司所有的事项分解出程序，港方总监将按程序审计所有事项； 其四，港方派出一名财务副总监。由于治理结构到位，在大亚湾核电站40亿美元的整个投资建设过程中，从未出现任何重大问题。遗憾的是，类似有效的治理结构，在国有企业中，少之又少。即使是这家企业自身，随着企业股权扩张，在新的股权安排中，昔日完善的治理结构也已不能够持续，这使得其未来极其美好的发展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 民营企业同样如此。中国的许多民营企业都面临着自身资金能力和管理能力的制约。企业要继续发展，必须吸纳新的资金和人才，但要做到这点，除非建立起完善的治理结构，否则是不可能的。但是，中国民营企业在此方面却先天不足。 目前在中国民营企业的组织结构中，有限责任公司的比重在增多并占主导地位，民营股份公司的数量也在增多，表明公司制已经成为中国民营企业的主要选择（即使是家族企业也必须实现现代管理制度模式）。实现委托代理的两权分离制度将是当今中国民营企业的必然选择，但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长期以来，理论界和企业界都认为，民营企业产权是明晰的。但已有专家（谢新华，2004）指出，民营企业同样存在着产权问题。这是因为产权明晰的概念不仅意味着终极所有权的归属，即产权要最终落实到某个自然人的头上，同时也意味着公司的结构和层次。但就中国民营企业来说，其资本在产权上带有强烈的血缘、亲缘和地缘性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三缘”。这种“三缘”属性使得中国民营企业的产权在主题上具有浓厚的宗法性，即企业的运行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受宗法规则的制约，而不是严格地受市场规则的约束。这一特征成为中国民营企业在短时间内难以适应市场竞争的原因所在。 在现实生活中，我国有相当多的民营企业表面上是有限责任公司，而实际上是业主制企业，是一股独大，实际上是一个人说了算，其他都是形同虚设。民营企业公司治理结构的完善，要在坚持现代企业公司法人治理结构的前提下，结合民营企业自己的特点进行必要的调整。首先，要科学地划分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总经理各个利益主体的权利和责任，完善企业各利益主体之间的相互制约机制；其次，引进外部独立董事，充分发挥独立董事的专家咨询作用。 民营企业要真正做到这一点，不仅取决于民营企业自身的认识，也取决于中国经理人市场的完善，取决于中国商业伦理的成熟。 现在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全世界的华人企业（当然是民营企业）规模都不够大。何以如此？笔者有一个推论：中国文化中缺乏“博爱”之精神。而缺了这一点，实际上就缺了合作、诚信、共同目标等一大堆企业赖以发展的精神资源和社会价值，中国企业在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停滞不前。 相比之下，西方的基督教文明在提供博爱的动力方面却能做到完全、彻底。 第一，神爱世人，所以每一个基督徒都应该爱人。爱，不是仁者的专利和特殊，而是每一个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行为准则。 第二，基督要求不仅爱你所爱的人，甚至要爱你的仇敌，为逼迫你的人祷告，不仅在你能爱的时候要爱人，在你爱不动的时候仍要靠着上帝继续爱人。 第三，爱，是神的最大诫命，不是从人而来，而是从天上而来，对人来说，除了服从，并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第四，不爱人当如何？基督教的回答很简单，你渴望神爱一个不完全的你，为什么你不能爱一个不完全的别人，不爱别人的人不能成为基督的信徒。而你要是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基督徒，你就可能失去永生的盼望，就有地狱的永刑在等着你。 这完全与彻底的爱的取向，当其作为信仰成为西方人的“共同精神”后，就能轻易将原本一个个原子型、心思各一的个人结合起来、组织起来、合作起来办大事，做大企业。为什么西方人能发明股份公司？这绝不是偶然的事，而是博爱的隐性制度显性化而已。为什么一个原本比中国落后得多的西方逐渐变成最强大的西方，又能将蛮荒之地美利坚变成世界上最繁荣、最强大的国家？这是因为博爱的强大精神动力。如果说孔子仁爱好比明灯，如此完全与彻底的爱则如同太阳，其光芒自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华人企业来说，由于爱不能脱离血缘，诚信也难以脱离血缘，因此合作也很难超越血缘。这可以解释我们前边提到的，为什么中国企业多家族企业而少成功的股份公司。其次是合作关系不能超越血缘，则华人企业不能在更加广阔的范围内组合人力资源，所以就难以合作起来做大事，企业就难以做大。特别是在企业做到一定程度需要外人加入时，内部的组织成本和交易成本就会无穷高。搞股份公司的成本比别人高，搞不起来，企业当然也就做不大。 中国企业如何推陈出新，克服文化障碍，成为能够在全世界畅行的企业，让我们拭目以待。